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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京东物流当“牛”:一天搬货12小时,收入220

“哗啦!嘭!”几声响动,那辆载着一吨多燕京啤酒、打印纸和生鲜泡沫箱的地牛在下坡的瞬间歪向一边,拉地牛的中年男人反应不及,一人多高的货物登时倒了一半,摔在被北京六月最热一日、被太阳蒸烤了一天的水泥地上。

还好,所有快递包裹都打包得足够结实,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损伤。但耳边还是传来划破空气的暴喝——

“你他妈还能不能干了!不能干马上给我滚!”

喊话的大个子国字脸,皮肤黝黑,上半身穿着一件绿色反光马甲,背后写着他的“title”——车队临时工现场管理。拉地牛的男人俯下身子,一声不吭,和旁边几个一起来做零工的女工友七手八脚地把货物重新摆回车上。

这时,我拉着的地牛还是空的。地牛是一种小型的推车,有液压升降功能,可以像叉车那样把叉子伸到货盘下面,再像汽车千斤顶那样把货盘托起来,离地有三四厘米的空隙,就可以拉走一吨以上的货物。还没开工,就不小心被地牛的铁杠刮到了脚踝,只能一步步走向分给我的分拣口。

2023年的618之前,我来到京东位于北京大兴南六环外的一间快递分拣中心,试图通过做快递中心的拉货临时工,从一个最底层甚至最外围的打工人视角,来还原这家自建物流近20年的企业,在送快递这件事上的一些运作细节。

时间在别处

我是在58同城找到这份“地牛”工作的。电话那头的廊坊大姐很热情,告诉我工作时长12个小时,中间有休息。要求也不高,不认字都没关系,只要认识数字和字母就能来。快到集合上工的时间,她还不断给我打电话、发微信,问我到了没有。

招募临时工的是一个劳务公司,通常名叫“xx人才”。它们把人从四面八方招来,套上一件透着汗味的红色反光马甲,人就变成了可以出售给用人单位的标准化劳动力。

下午六点多,我和四十多个工友排好队,站在京东分拣中心的门口,等待进厂。我上的是晚班,名义上的工作时间是晚上7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。但58同城招我来的廊坊大姐告诉我,最晚6点半就要赶到这里排队了。

在安检进“厂”之前,第一件事是发红马甲,第二件事是收手机,要么交给劳务公司,要么存到附近的柜子里。包括手表等一切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,都不允许带进厂。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,我很多年来第一次经历不知现在是几点的状态。人是活在时间里的动物,突然失去时间感,给人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,像是航行在海中,突然遭遇了指南针失灵。

夕阳落到仓库另一边的时候,所有人的安检终于完成,一位保安头目模样的男人把临时工们集合到一起,排成一个方阵,开始训话——大都是和安全有关的注意事项,比如只能走员工通道、不能脱下反光背心、抽烟要去外面之类。随后,一群人排成一队,前往分拣车间。

这个分拣中心相当大,拥有五六个规模庞大的库房,我们要去的只是其中一个分拣流水线。正式开工前,劳务工头带着每个人去打卡机前通过人脸识别打卡,再给每人发一瓶藿香正气水。

“天气太热,谁受不了了就赶快喝藿香正气水”,他补充道,“一仰脖就闷了。”

等工头给每个人打完卡,日光已经彻底暗下去,这是属于夜班的世界。后来我才知道,打完卡的时间是7点半,“12小时工作制”是从7点半开始计算的。

穿着绿马甲的“临时工调度”走过来,给我们的反光背心上贴上不干胶标签。我身上的标签写着“F08、F11”,意思是我要负责这两个捡货口的所有货物,用地牛拉到对应的货车上。

每个货车,对应的是一个营业部。也就是说,这座城市里某两个京东营业部在明早之前收到的所有货物,都要过一遍我的手,由我从分拣口拉到货车边。

失去时间概念的大货仓里,权力关系依然存在。上工前,绿马甲作最后的交代:“听好了,只有我们后背写着临时工调度的人让你们干活,你们才能干活,其他人安排你们干什么,都不好使。”